第二话 别了，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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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力阿多。」

从岩石后绕过来的西巴，看到眼前的情景愣住了，双眼瞪的滚圆。

「您在——干什么？」

他非常好奇地探头探脑边看边问。

「嘘，安静点。要是分神了可就泡汤了。」

顽固地对塞姆语和拉贡语都连最基本的单词也不愿意学习一个的伊什特万回头说。当然西巴根本听不懂他在说啥，只是一头雾水地想靠近点看。于是豹头长身的战士缓缓站起，张开蒲扇大掌挡住了他。

「是琳达在占卜回程的天气和方法。」

明明从塞姆族嘴里说出时如同小鸟鸣叫般发声尖锐的语言，当由豹头人古音说出时却俨然化为豹吼般浑厚有力的声音。

「力阿多——」

忠诚的西巴毛发浓密的脸庞霎时间因为难过而皱成一团。

「您还是，决定要走吗？」

「西巴。」 

古音缓缓俯身将手搭在西巴肩膀，轻轻推着他走到岩石背面。此时琳达凝神闭目、将手指浸入占卜盘里盛放的水中、口中念念有词等待着启示，看样子占卜还要过好一阵子才能出结果。而已经看腻了的伊什特万也蹑手蹑脚跟在古音身后离开了。

「高佬说过，力阿多迟早会抛弃我们离开这里，到时候塞姆族的好运就到头了，那些巨人会把我们当成奴隶使唤。力阿多，您真的要走吗，把我们留在这里？」

「不是抛弃。我怎么可能抛弃你们呢，西巴。」

古音靠着岩石坐下，不过即便如此他的身高仍然需要俯视站在身前的塞姆族青年战士的脸。

「而且拉贡因为帮助过塞姆就挟恩自傲，把塞姆当奴隶使唤，这个担心也是绝对不会成真的。拉贡的首领卡昂是一位睿智、正直、善良的人，只要有他在，即使拉贡的体型比塞姆高大得多，力量也大得多，卡昂也绝不会放任拉贡欺负塞姆。」

「拉贡，是善良的巨人。」

西巴摇头说道。

「所以我已经反驳过高佬了。我说，拉贡的人们绝对不会那样做，更重要的是力阿多绝对不会抛弃塞姆。大家说力阿多抛弃了塞姆的时候，力阿多还是带着拉贡回来拯救了塞姆。」

西巴鼻子哼了一声，好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但是，结果力阿多您还是说要走。」

「请你理解，西巴。」

古音好像有些无奈。

「那个猴子啰啰嗦嗦地说啥呢？」

伊什特万问。得到古音回答后，他嘲讽道：

「死猴子咋那么多事儿呢。不过说白了还是古音你太宠着他们了，所以才让他们蹬鼻子上脸。我们干嘛要征求这群猴子的同意？你就直接跟他说，我们还有大事业要做，忙球得很！不就得了？」

古音抬手制止他继续往下说。西巴虽然听不懂伊什特万说什么，但是通过他的语气能大概猜到态度。他张着鼻孔，交替看着两位战士。

「之前我们还以为，哪怕其他几位要离开，至少力阿多会一直留在这里，成为统率塞姆和拉贡两个民族的诺斯菲拉斯之王呢。」

西巴意味深长地偷瞄了伊什特万一眼。

伊什特万再次询问，得知后鼻子一哼。

「我就知道——哈！拿喀斯河的巨嘴鼠那一千颗牙齿打赌，你和这群猴子和那群傻大个还真合得来，你们身上肯定是有什么共通点啊，古音。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而且他们的语言你都能张嘴就来，搞不好你就是在诺斯菲拉斯出生的。这句话我记得之前也说过。搞不好这里其实有三个国家，塞姆，拉贡，还有一个豹头人身的种族，那里就是你的国家。嗯，真的不奇怪。而且昨天晚上，我们聊起各自的打算时不是说过吗，我想去找光之公女，顺便按照约定把帕罗的王子和公主安全护送到阿尔戈斯去。琳达公主和雷姆斯王子的愿望肯定是复兴帕罗，从蒙古手上夺回领土。但是古音你呢？好像你并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吧？主要不就是调查自己的来历，揭开自己长相的谜团吗？要是那样的话......

那你还真得好好想想。说不定在诺斯菲拉斯称王，才是你正确的归宿呢。在这里没有人会说你是怪物，而且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也很希望你留下——」

伊什特万正想继续说，发现有个银发、紫罗兰色双眸、纤细俊美的面庞正在从岩石后面偷偷看着他，于是闭嘴了。

雷姆斯想要说点什么反驳伊什特万，但他本来就是个内向的笨嘴少年，憋不出半个屁，只能嘟着嘴巴表达不满。然后他看向古音说道：

「琳达她说，占卜结果出来了，想请大家过去——」

并指着岩石对面。

「哦，是嘛。西巴，回聊。」

随后古音向着欲言又止的小战士挥手暂别，和伊什特万回到占卜盘边上。

琳达的神情带着几分疲倦，但由于刚才极度集中精神引起的高扬还未平息，令她的双眼如射灯般明亮无比，此时正好抬头看向弟弟带来的二人。

「结果怎么样，巫女小姐？是像我说的一样沿喀斯河赶到罗斯港、经海路到莱格勒，再从陆路到阿尔戈斯呢，还是按古音说的跨越迦南山脉进入东方的吉泰？雅努斯的神谕说哪条路才是正确的？」

「我说了好多次了，伊什特万。」

琳达疲惫地看着他答道。

「帕罗王族传承的占卜秘术和街边那些骗钱的占卜师可不一样，不是用运气来替人做决定的把戏。做决定、做判断的，永远必须依靠人自身的意志。而占卜和预知，只不过是帮助我稍微凑近那些事物的终极形态、真实形象、当下还处于缥缈无形的花纹，朦胧地瞥上一眼而已。」

「别卖广告了，能直说我们该咋办不，公主殿下？」

伊什特万来到琳达坐着的狼皮拼成的坐垫边上，气哼哼地蹲下来朝她大叫。琳达一下子也来气了。

「你还真是专门盯着我来找茬啊。把你叫过来不就是为了告诉你结果吗？——古音，根据占卜的结果，代表灾厄的红星已经离开诺斯菲拉斯。而且群星也再次开始移动，即将进入水宫。而水宫的天龙星座代表的就是帕罗。许多股暗潮正在向帕罗涌动。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蒙古不会再向诺斯菲拉斯发动大规模入侵了。」

「那和我们想知道的事有个屁的关系。」

气人专家伊什特万再次恶言恶语横插一嘴。琳达额头青筋一跳，但看也没看他一眼继续说道。

「至于走陆路还是海陆的问题，我能看见遥远的东方、迦南那边有明亮的白光，几乎是在刻意吸引我的注意。但它到底是在警告我们不要去那个方向，还是说那正是雅恩的指引，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判断。那颗散发白光的亮星蕴含着炽烈的能量，我以前还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暗示。那是——怎么说呢——就像是强大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门扉——或是无比可怕的带来死亡的——炽烈的光芒——不，简直就是闪光！总之，迦南对面存在某种非同小可的事物，一旦和扯上关系绝不可能全身而退。如果我们选择跨越迦南的陆路，那我们必定被卷入它的影响，不可能绕开它向前走。

但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白光的对面——进入东方诸国之后会遇到什么，无论怎么占卜都看不到任何暗示。哪怕说那团白热的光芒把它身后的一切事物都抹消了，都不足以表达，简直好像那里是一片巨大的空白。也许那本身就是一个暗示——说明我们绝对不可能越过那团白光到达它背后的地方。但也有可能不是。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判断。

另一方面，沿着喀斯河走海路的方向，则看不到任何诡异的现象。那边的星象暗示的是宏大的旅程、艰难和苦斗、危机和冒险、敌人和伙伴——都是些占卜师耳熟能详的暗示而已。但只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古音，海路方向出现了伊莱娜之子、《猎人》英格斯的暗示。他是名声显赫的高强猎人，传说他曾经运用计谋和一头作为森林之主的豹子战斗，并把它捕获关在了铁笼里。而古音你的长相就是豹，我想这个暗示可能代表海路方向潜在的危难，大部分会降临在古音身上。这让我真的很担心。

其他星象都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提示了，接下来就要由我们自己去判断和选择了。」

至此，琳达闭口不言，进入冥想。每次占卜后她总是精疲力尽，变得异常忧郁冷漠，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妈——」

伊什特万刚想嘴贱，

「嘛，原来如此，这下清楚了。谢谢你， 琳达」

反应超快的古音光速堵住某人的臭嘴。

「知道这些已经很充分了。」

「那，我们要怎么办，古音？」

雷姆斯担心地看着古音。伊什特万秒答：

「那还用说？迦南不知道有什么鬼东西等着把我们全都生吞了。当然是走海路更稳妥，决定了。」

「但是走那条路，古音会遭到危难啊。」

雷姆斯反对。伊什特万耸肩，熠熠生辉的黑瞳表达了他的心声——有什么危难是古音摆不平的？

雷姆斯撅嘴。他鼓起勇气舔着嘴唇准备进行反驳。然而，

「没错，决定了。」

古音平静说道，反而伊什特万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哪、哪边？」 

雷姆斯声音有些颤抖。

「海路。沿喀斯河到罗斯，再雇船到莱格勒，之后走赤色大道去琳达和雷姆斯的姑妈嫁过去的阿尔戈斯。」

「啊啊？」

琳达和雷姆斯忍不住相视惊叫。

「可、可是古音本来不是——」

「是啊，古音不是有充分的理由，才主张翻越迦南——」

然而琳达的话戛然而止。换了是平时那个性格强硬的她必不会如此，但那是有原因的。为了保证神谕的正确传达、避免占卜师的个人意志介入占卜结果，根据「魔道师十二誓约」的限制，所有占卜师将自动失去对如何根据占卜结果进行决策的投票权。

「我之前提议翻越迦南进入吉泰，是因为我穿越盐谷进入拉贡村的时候，曾听说有吉泰商人特意翻山越岭过来和拉贡交易，以换取那些盐，所以推测会有吉泰商人使用的穿越迦南山脉的近道。另外就是走喀斯河相当于一直沿着蒙古的领地前进，那也是尽量应该避免的风险——不过再想想，我们也没必要在阿尔旺或突尼多附近下河。既然有塞姆和拉贡带路，我们可以从这里往西南方向走，一直到远离突尼多的下游，在开拓民活动区域对岸下河，风险就能大幅降低。当然还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走海路更快。」

「可、可是古音，在罗斯港坐船的话，恐怕很难掩人耳目......」

雷姆斯缺乏自信的声音在口中越来越小。琳达轻轻一啧，本想声援弟弟，但由于受到誓约限制无法发表意见，只能生闷气。

「别担心，到时候临机应变吧。至少比迦南那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危机要好对付。」

古音说道。伊什特万心满意足地从贴身口袋中掏出一片晒干的岩苔藓大口嚼了起来咕囔着说：

「就是，这才是军神力阿多嘛。我早就说应该这样了。好！那这事儿就定下来了。」

「......」

琳达和雷姆斯心有不甘，但姐姐张不了嘴，弟弟不知道怎么张嘴，两人只能一脸不忿，手牵着手死死瞪着《红色佣兵》。伊什特万故意挑着下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

「那从凯伦一带下河吧。木筏咋办？诺斯菲拉斯可找不到能造木筏的森林。」

「诺斯菲拉斯的事，自然需要请教本地人。如果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足够的木料，可以在凯伦附近先泅渡到河对岸，砍那边的树来造木筏。甚至最坏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干脆一直从诺斯菲拉斯这边沿着河岸往前走。反正只要有塞姆族陪着，史莱姆、沙蛭、暴吞鼠都没什么可怕的。」

「行嘛，原来你都想好了。」

伊什特万用奉承的口气说：

「那我就当找了个大靠山，全交给你了哟。——不过说真的，闹了半天还是要沿着喀斯河去罗斯啊！这就等于我们从斯塔弗鲁士堡的大火中逃出来后，绕了个大圈，现在才刚刚回到原点嘛。我勒个去，真不容易啊这一路。又是被蒙古军撵着屁股跑啊，又是一直逃到狗头山啊——这次希望别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能轻轻松松漂在河上顺流而下就好了，拿圣阿里翁永垂不朽的圣骸打赌。」

「也不算是绕弯，事情还是有很大进展的。而且就算我们真的绕了个圆形的弯走回了原点，但我们画出的那个圆，本身就带来了新的转机。」

古音指摘。

「没错，太对了，您永远是对的，力阿多大哥。」

伊什特万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并从腰间拿出水筒咕嘟一大口。

古音正想继续说，西巴又从岩石后探头探脑看过来问道：

「您忙好了吗？」 

他小心翼翼确认占卜的结果。

「哦，已经好了，西巴。」

「力阿多，大族长他——」

西巴从岩石后走出，罗特也缓缓跟在后面现身，再后面是头部的伤终于不碍事的苏妮噌噌跟着走来。

「力阿多。」 

「猴子王出场了。」

伊什特万嘀咕着，举起水筒又是咕嘟一口。

「拜托你了啊，古音。如果猴子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你离开，而且你也决定要在沙漠里安居乐业了，那千万千万就你一个人留下好了。老子我啊，对这片沙子、沙子、还是沙子，还有猴子，还有傻大个，还有那些沙蛭啊巨蚁狮啊还有天使之发什么的都受得够够的了。我巴不得立马就回到中原。我发自内心地、迫切地想回到文明人生活圈，品尝美味的火酒和精致的美食，抱着身上没有浓密的毛发也没有尾巴的美人。我可是来自勃拉基亚的人，在这种鬼地方，说真的多待一天都难受的要死啊。」

「罗特可是多少懂一些中原语的哦，伊什特万。」

琳达提醒。

「而且苏妮也学会了很多单词，你说话注意点。」

「哼。」

伊什特万虽然鼻子一哼，但是看神态明显有点牛逼不起来了。

古音饶有兴致地瞥了他一眼。他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懂儿子伊什特万的人——这个看起来口没遮拦的讽刺专业户、超级不服输的小伙子，只是得了严重的思乡病罢了。

「力阿多，我有话想对您说。」

罗特缓缓说道。古音似乎了然于心般点头。

「罗特，我正好也有要紧事和你说。其他人呢？」

「塞姆忙着在这个绿洲建设村子呢，力阿多。」

西巴回答。

「拉贡在鬼岩附近，一天到晚开会。」

「这样啊。」

古音随意抬头，仰望天空。只见天空无比蔚蓝澄澈，似乎想要——把天幕之下苍白的沙浪、突兀嶙峋的鬼岩怪石、得不到一草一木缓和其荒凉的，具有人外魔境异样美感的残酷的诺斯菲拉斯——同样染成一片蔚蓝。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在这片沙漠生活了不短的日子，连狂风、沙暴都早已成为习以为常的景色。

出生于港口城市勃拉基亚、在多个都市之间辗转放浪的佣兵伊什特万会怀念城镇和人群的喧嚣自不必说，而小孩子们虽然适应能力更强，也和塞姆、拉贡的小孩们打成一片、整天撒欢，但归根到底在被称为中原之花的帕罗那富丽堂皇的水晶宫里长大的高贵的帕罗双子，在这种沙漠也不会有多好受。

古音若有所思，金黄的双眸默然注视着无尽长空和无垠沙海。随后在西巴的催促下，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和罗特、苏妮一起离去。

坐在岩石边的琳达、雷姆斯、伊什特万三人被留下，目送古音离去的背影，琳达不禁叹了口气。

「我们还真的总是在依赖古音呢。因为我说走喀斯河那条路遇到的灾难主要是降临在古音身上，而古音不在乎承受灾难，才赞成了那条路线。啊啊！——为什么我这么没用，只能给古音添麻烦？为什么，真的，为什么古音会那么体贴，那么坚强，那么诚恳，总是为我们而委屈他自己呢？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古音那样的人呢！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想到古音，就觉得他根本是雅努斯的化身一样！他真的，我哭死！」

「呵。」

伊什特万把正在咀嚼的岩苔藓呸一声吐掉了。

「你对古音倒是千恩万谢哦。也不想想我为你冒着生命危险引来了沙虫，还伪装成敌人来救你这个笨丫头，闹了半天在你那儿啥功劳都没啊。呵，呵！原来我们的公主殿下，是打算把所有的恩情都算在古音头上，自己遭的罪都赖到我头上是吧！」

「哪——」

琳达有些语塞，条件反射想骂他几句，但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原本她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心里有愧，含含糊糊的说：

「哪、哪有啊。我一直都很感激你啊，像我们两个这么软弱无力的孩子，多亏了有古音和你一路照顾。之前在鬼岩附近你来帮我们割断绳子的时候，当我知道那个人是你的时候，我，我真的好开心呢......」

「真的？」

伊什特万眼睛一亮。

「真的啊。所以哪怕早一天都好，我希望尽快复兴帕罗，履行约定。呐，你没忘了吧，我答应过要让你位列圣骑士候的......」

「圣骑士侯当不当都行——呃不是，你要是给我，我当然会笑纳......」

伊什特万本能犯贱，赶紧弥补。

「那，也就是说，琳达，你其实，并不讨厌我是吧？」

「啊啦，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了？」

「真的吗？那，这样的话......」

伊什特万的黑瞳，和琳达美丽的紫瞳视线相对。

琳达瞬间从脸蛋一直红到脖子根。

「琳达——你真的好美啊......之前我好像也这么说过吧......」

伊什特万好像被什么噎住了喉咙，声音变得嘶哑。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抓住琳达的手。琳达好像触了电一般变得全身僵硬。

在一旁被完全当成透明人的雷姆斯，突然假装大声咳嗽起来。

「那、那、那么说——」

吓得差点原地起飞的伊什特万瞬间变回了平时吊儿郎当的口吻说道：

「既、既然你那么喜欢我，那嫁给我呗。也别给什么小气吧啦的圣骑士候了，按照说好的，直接让我当水晶公呗！」

说完哈哈大笑，笑得很刻意。

「我哪有答应过让你当水晶公了！」

琳达大怒。

「再说了，现在的水晶公你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吗？是你拍马都赶不上的贵公子！他是我堂兄，比世上任何人都美，而且温柔、睿智、勇敢——虽然也是黑发黑瞳，但和你简直是天渊之别。我这辈子真的没有见过比纳里斯更美的人了。如果雷姆斯有什么三长两短（雷姆斯：( ⁰д⁰)），我当上帕罗女王的话，纳里斯会成为我的夫君。从小到大我都一直非常仰慕纳里斯。而且他的歌声也是那么优美，我从来没遇到过唱歌比他更好听的人。那简直是天籁——」

「你们不是堂兄妹吗？」

伊什特万不爽到了极点。

「近亲结婚后代会畸形的，这你都不知道？」

「才不会有那种事！要是拿你跟纳里斯比啊，你无论哪一点都比不上他——」（纳里斯：他至少比我命长，红颜多薄命，那啥遗千年嘛）

琳达说得兴起，刚发现雷姆斯一个劲儿拽自己的手，正嫌烦回头看着弟弟，突然稍微冷静下来，后面的话也含含糊糊吞回嗓子眼儿里了。

「哦哦，是哦，我懂了。」

伊什特万冷着脸表情气哼哼说道。

「公主殿下果然还是要配贵公子啊，平民靠近身边都嫌脏是吧。像我这种战场混饭吃的佣兵，也就是顺利逃出诺斯菲拉斯之前，勉为其难赏我一个鞍前马后效力的机会，等我派不上用场了，连听我说话都玷污了您的耳朵啊。没用的东西，就得当垃圾扔了，那不是很正常嘛。行啊，我懂了。拿铎戮的硫磺吐息打赌，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搭理你了。等按照约定把你俩送到阿尔戈斯，我们就立即分道扬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哼！」

伊什特万呸一声吐了口唾沫大踏步走掉了。

「我、我才不是那个意思啊——可是这人真没礼貌！可是......」

琳达还想说什么，然后才发现伊什特万早就没影了。

琳达突然觉得很失落。

「我、我说什么了？伊什特万为什么那么生气......呐，雷姆斯，我说什么了？」

「你说他无论哪一点都比不上纳里斯来着。唉，我说琳达啊。」

雷姆斯叹了口气。

「怎么你和伊什特万每次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吵架呢？而且刚才确实是琳达不对。纳里斯人又不在这里，你现在提他干嘛。」

「怎么连你也说这种话——不过，」

琳达欲怒又蔫。

「雷姆斯，我真的不明白。我明明并没有多讨厌那个人，而且他对我们的帮助，我也一直记在心里的。但是每次看见伊什特万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嬉皮笑脸说话的样子，好像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会很容易生气，还会说一些很小孩子气的话来反击他，然后就把他惹火了。我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水火不容？」

「可能是吧。」

「可是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啊。只是看见他那个厚颜无耻的表情，我就——我，我真的好奇怪啊......而且——而且......」

（刚才我为什么会脸红？对了，刚才伊什特万说——）

（他说我——好美......）

琳达的眼睛突然变得明亮而湿润。

全身猝不及防犹如被甜美的云雾轻柔地包裹起来，她恍惚地反刍着那甜美的词语，正要说什么的时候——

「咦？这是他落下的。」

雷姆斯蹲下从沙地上捡起了一个小水筒。

「得还给他才行，竟然在沙漠里落下了水筒——诶？」

鼻子一嗅，眉头一皱。

「琳达，伊什特万那家伙喝醉了。我还以为这里头是水呢，结果是塞姆酿的果酒。而且刚才看他喝了那么多——」

「他.喝.醉.了——？」

琳达再次变得满脸通红。但这次完全跟害羞和甜美的心跳扯不上关系了。

（喝醉了——然后借着酒兴来调戏我，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是吧？）

霎时间一股羞愤的怒火从全身爆燃而起。琳达猛一转身，一把拍掉了弟弟手上的水筒，精芒爆射地死死瞪着无辜的雷姆斯，真.一字一句狠狠说道：

「从.今.以.后.永.远.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那难度也太高了吧......）

这里又不是水晶宫，我们还要一块儿赶路呢——雷姆斯正想这么说，但琳达早就向着塞姆族的营地方向大步流星走过去了。雷姆斯只好慌忙追了上去。对于这位感情方面有些晚熟的少年来说，刚才这一连串闹剧到底是唱的哪一出，他压根儿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6卷2话1节完

10569→7666